谈话室内只能听见换气扇运转的声音，坐在我面前的学校财务出纳王良正，对提问三缄其口。

　　王良正所在的学校，是我儿时的母校，前期调查的证据指向该校校委会存在私设小金库，用于吃吃喝喝、滥发福利问题。

　　“我不该干出纳这个工作，一把年纪了，又不是专业的，没学过财务知识，都是吃了不懂的亏……”王良正眼神闪烁着，双手紧扣。我把讯问压力增加了一档：“你今天坐在这里，不是无缘无故，学校的账目我们研究了两个月，里面有啥猫腻，你清楚我们也明白，你想遮遮掩掩肯定过不了组织这一关，只会让你贻误坦白从宽的机会。”

　　王良正与我对视了一眼后说：“我的事能不能不通知我老伴？她在外地带外孙女，我女儿因为离婚有轻微的抑郁。”我一边记录，一边回答：“通知家属是法定程序，但我们会酌情处理。王老师，你是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。‘不义之财不可取’给学生讲过吧，讲的时候你不心虚吗？犯了错误并不可怕，知错能改，善莫大焉，只要你端正态度，配合组织调查，组织一定会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！”

　　提及自己的职业，王良正佝偻下身体，头低得贴近胸口。见此反应，我趁热打铁：“你的父亲是老师，给你取名叫良正，良心要正，做人要正。你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，做这些违法乱纪的事，面对父老乡亲、熟人朋友、家长学生，你何以心安啊？心病了不可怕，怕的是讳疾忌医，你只是这个事情中的一环，没有病入膏肓，我们现在还能治你的心病，抗拒隐瞒只会药石无罔。”

　　王良正抚脸听完，继续沉默，双手在腿上来回搓动。我没有再说话，留给他思考的时间，三分钟、五分钟……我耐心地等着他开口。王良正状似话到嘴边，我知道他顾虑重重，仍存侥幸心理，既盼望宽大，又担心落空。

　　“我看过你的办公室，不管是办公桌，还是文件柜，都收拾得井井有条，明显你是个条理性很强的人，但学校账目跟你做人的风格完全不符，完全是一笔糊涂账。我有理由怀疑要么就是赶功夫做假账，要么就还应该有一笔清晰明了的暗账。”我话音刚落，王良正猛然抬头说：“我坦白，确实还有一本账，在家里衣柜的棉被中夹着，分门别类装在不同的塑料文件袋中，那些账目才是真的。”说完，他长长舒了口气。

　　连夜搜查取证，印证了我们的推测。

　　王良正曾说：“这个事情难道我一个虾兵蟹将就能干成吗？我就是一个小出纳，胳膊拗不过大腿，上贼船易下贼船难啊”。正是这种比恶比坏、自欺自恕的畸形心理，让他突破了底线、滑向了深渊。

　　“王老师，你教过学生写字吧，横平竖直是基本标准，就像你姓名中的那个正字，做人跟写字一样，横平是心态，要平和、比善比好，竖直是心性要正直，人才能走得远。外界有诱因，但根本在自身，有很多机会选择不同流合污。不负责、不拒绝、不制止，才让你走到了今天这种境地。”

　　“面对第一次从小金库中分得的几千块钱，我也紧张，捏钱的手都是汗涔涔的，我把为人师表置之脑后，从忐忑到坦然，听之任之，得之受之，人品被金钱浸染变质了，良心也被贪婪蚕食生病了。”结束讯问时，王良正对我说。